10.27.2012




一條不斷游離的曲徑


 


相對著核心的界域,舉步緩移,沿著邊界走,經常杳無人煙,孤絕僻靜。
因為臨界的偏離,得以聚焦與射散,得以主客盡退、神遊其處。
因為臨界的遼闊,足以沉斂駐足,緊守一片內蘊。
從電影到藝術諸種史脈,語言總是尾隨作品演繹梳理,牽引各式詮釋線索,搭構流派與論述。然而,佇身於可見理絡的一端,總是逸散出不可見之一隅。


 
機制‧編置
 
也許我們可以試著探問,透過最熟悉的影展或展覽機制,在紀錄電影與實驗電影之間,在實驗電影與當代藝術之間,在錄像藝術與實驗電影之間,這些經由諸種知識體系類分所傳遞與開展的機制,可能辯證或實踐了甚麼?
 
策展者基於策展理念對於不同影片/作品進行歸放,歸整影片/作品之間的對話,藉由歷時或非歷時觀點的「定位」與「編碼」,建造一系列「有效的」展演。從在地到國際性的各式影展或展覽機制,由長期積累的構建取向與形態作為基本互動格式,便於主題性或論述性歸納的結果,不可避免地亦間接排除了無法被編納或不易被放置的創作。
 
因而,儘管策展宣言組構了連動的基點,卻也相對派生出,在組織之外,無法擠進策展語彙的「邊緣」作品,更幽微揭示出影展/展覽中的結構性與侷限性。

面對著可能連「邊緣」都進不去的警示,此一導向幾乎令人嗅聞到一種類商業的氛圍──如果一個創作者想要繼續未來的創作,要如何「順利參與」展演機制,如何避免讓自己永不見天日,很可能成為其下一次創作的根本前提。
 
從「實驗電影」的一端來看,除了背負電影此一媒介處於商業和藝術之間的老生常談之「原罪」,卻也因其「特殊的身分」在普羅影展與藝術展覽之間遊走出殊異性的軌跡,加上易受主流影展或展覽機制忽視或拒斥的弔詭性,正好對質出當代電影與藝術表面的開放印象下之封閉暗處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在這樣的暗隙中,仍存在著為數甚少的,難被辨識或不易定位作為出發點的影展或展覽,在彼方或當下台灣悄然發聲著,當然,其亦同時面對了被編納入「新的主流」的諸種策展課題,但亟待期許的是,不為主流趨勢所編置的諸多小徑,將裂生出更多不容界分或置放的縫隙,讓跨域中的私語構築出衝撞的繁複歧義。
 

 
紀錄‧實驗
 
幾乎難以想像,近年來在台灣,紀錄片有被放在與實驗電影關聯性對話的可能,富含爭議性的討論,非但被輕易漠視,更經常被視為違逆現今電影消費市場走勢的障礙物。
台灣的紀錄片市場大肆活絡的同時,卻也揭示了紀錄片「規格化」時代的來臨。
除了趨勢所需的「數位規格化」,大量以引發淚水為關注焦點的紀錄片也成為規格的一環,戲劇敘事性的剪輯與聲效,易於快速攢取人物鮮明性格以引導影片敘事的表述方式,幾乎已建構起一套台灣慣常使用的「紀錄片語言」。

這套「基本款」籠罩著整個台灣紀錄片的視野,這些看似發生在我們周邊的日常人物跟拍集錦,反而因其故事化的語言,顯露出它的不日常、去日常,宛如消化電視劇或新聞專題報導般,指引觀影者將紀錄片體驗為一種附屬於傳統劇情電影的「準類型片」。於是回過頭來,當我們意欲為觀影者將紀錄片與實驗電影進行連結,發掘另一種探尋或解讀,必然變得如此不可思議甚至難以聯想。

我們鮮少詢問廣大觀影者,在甚麼前提中,觀影者看待一部影片為紀錄電影,甚麼界域之下,影片需要被名之為實驗電影以便觀看?而當這些類分確立時,有甚麼觀點被忽視或動搖著,又或有更多我們無法確立的界分,反倒為觀影者的視域描繪出跨界姿態的特殊聲響?這些不易歸結的思路和語境,為我們的視野帶出了甚麼?揭露了何種既有的範疇?


 
紀錄‧觀點?
 
「紀錄觀點」如何在紀錄電影中被「具體提出」?
「實驗電影」能否提出「紀錄觀點」?
如果它不能夠提出「紀錄觀點」,其所探索的是甚麼?
如果它引觸了「紀錄觀點」,那構建出的會是甚麼?
紀錄電影如何能夠進行「實驗」,又實驗須達至甚麼樣的面貌,令其能接引向紀錄的真實性?
 
倘若一部影片進入精神或形上層次,有可能形構「紀錄觀點」嗎?
界域的分崩離析,從來不適合機制性、體制化,更不合於條理化、範疇化,但這著實提引出,邊沿之途的必然與不可泯滅。
 
 
 
( 載於《藝術觀點》52期 )